2009年4月26日星期日

日誌
今天看的文章/報導:活地 • 阿倫(Woody Allen)新片及其他消息
活地 • 阿倫的新片《Whatever Works》(他的第 40 又 1/3 部導演作品)昨天晚上在紐約的 Tribecca 電影節上作開幕首映。奇怪的是,在網上可以找到的影評,都是來自英國彼岸(包括《衛報》和《每日銀幕》),美國連一篇也找不到(包括業界的兩大「聖經」,《綜藝》、《荷里活記者》,和《紐約時報》)。這個現象大概證明了一個事實:阿倫在美國媒體和評論界中真的已經成了墮落天使,徹徹底底地失寵了。教人傷感的,是新片是他自五年前的《美蓮達與美蓮達》(Melinda and Melinda)以來,第一部「回歸」紐約拍攝的電影。他受此冷待,是因為美國/紐約(影評人)把他視作叛徒?抑或他再已不是代表著美國/紐約的一個 icon?
更令人齒冷的其實還有另一事件:以生產緊身內衣與休閑服裝著名的品牌 American Apparel 前一陣子未經阿倫同意,擅自用了他在《安妮 • 荷爾》(Annie Hall)裡的形象作服裝的廣告。阿倫指 American Apparel 侵權及破壞了他的形象,向他們索償一千萬美元。孰料對方竟宣稱阿倫自1993 年因為愛上女朋友米亞 • 花露(Mia Farrow)收養的韓國女兒宋儀(Soon-Yi) 而被花露起訴後(控罪還包括阿倫狎玩他與花露生的兒子——後來罪名全部不成立),早已毫無形象可言,所以根本不值一千萬美元。無恥至如斯地步,實屬罕見。(官司已排定下月底開審。)
人情冷暖、世態炎涼。你現在大概不難明白,為什麼阿倫的下一個電影,又再一次要移船就磡,返回倫敦拍攝了吧?
不過對作為影迷的我來說,最重要的仍是電影本身的成績。這方面,《衛報》和《每日銀幕》對《Whatever Works》都予以好評,後者更譽之為阿倫「過去十多年來的最佳電影」——且慢,這句話不是有點耳熟能詳嗎?字眼未必一樣,但意思則是相近,如「好一段日子以來最好笑的作品」、「很久沒有這樣好笑過」,諸如此類。他第一次踏足倫敦製作的《情迷決勝分》(Match Point)便有過類似的讚美(而且為數還不少呢);去年他應巴薩隆拿政府之邀在西班牙拍攝的《情迷巴薩隆拿》(Vicky Christina Barcelona)也有評論這樣說。就連喝倒彩聲很多的《命運決勝點》(Cassandra's Dream),我記得很清楚在我讀過的影評中也有人如此盛讚過它!再數遠一點,近似的說法在《貧賤夫妻百事吉》(Small Time Crooks, 2000)、《荷里活大結局》(Hollywood Ending,2002)、《為你唱情歌》(Everyone Says I Love You, 1996)這些作品中也出現過。當然,獨立來看,這些話骨子裡其實貶多於褒:也就是說,在溢美之餘,它真正在暗示的,是長時間以來阿倫的電影已然很爛。但再想深一層,那其實是不合邏輯的呀!因為如果這些經常性的讚語都是對的話,那不是正正證明了阿倫的電影時不時都會綻放出這樣那樣的異彩嗎?
從這類評語,我們可以引申到兩個問題:
1. 評價活地 • 阿倫的電影,「好笑」是否唯一(或最重要)的標準?
答案其實明顯不過(梗係唔應該係啦!)。但奇怪的是,眼前放著這樣顯淺的道理,為什麼大部分影評人仍近乎固執地一定要阿倫的電影「好笑」(要幾好笑先?),才肯放他一馬?事實上,早年和中期的阿倫,除了喜劇以外,先後拍過起碼七、八部嚴肅的 drama,而且平均都獲好評。即使是那時期的喜劇,有好幾部平心而論都不算特別好笑。那到底這個「好笑」的 criteria 是什麼時候衍生及成為範例的呢?
2.  評價活地 • 阿倫(以至其他導演)的電影,是否有需要牽涉評價他的為人/人格?文果如其人嗎?
近讀許迪鏘老師的《中國語文不難學,為什麼我總是學不好?》,其中一篇文章也提出了這個問題。許老師用了兩個人做例子,一個是嚴嵩(一名大奸官),一個是潘安(用許老師的說法,是個「天字第一號的擦鞋仔」),但兩人都寫得一手好文章。我年輕時也有過一段時期為這問題思索了很久,就是因為我發現我很仰慕和十分尊重的兩名電影人的人格,跟他們在作品裡表達的思想、甚至氣質,都有天淵之別。後來我發覺(i)我自己也不能 claim 我有一個很高尚的人格(我最終相信每個人一定有他/她暗黑的一面);(ii)一個人的評價不應該因為一、兩項行為而被否決(除非是大是大非),而且,我也相信人是 capable of 改變的。作品也如是,它分時代意義(即作品與它生產的時代的關係)和劃時代意義(即作品超越時間、流傳後世的價值)兩種。前者即時見效,後者卻非要等最少 30 年不可(一個 generation 的時間——不是我說的,是 Kiarostami 說的,下次才給你細說)。兩者相較,自是後者來得更重要。
言歸正傳,活地 • 阿倫的一系列成名作(《傻瓜大鬧香蕉城》Bananas、《情慾奇譚》Everything I Always Wanted to Know About Sex...、《傻瓜大鬧科學城》Sleeper 、《愛與死》Love and Death、《安妮 • 荷爾》、《內心世界》Interiors 、《曼克頓》Manhattan 等)均攝於 1971-79 之間,距今剛滿一個 generation。這些——還有之後起碼直至 1992 年的《丈夫、太太、情人》(Husbands and Wives)—— (more than) 優秀的作品,即使你不願意承認它們都是經典,但你最低限度不能不同意它們 helped define a whole decade, if not two decades, of American cinema。你能說這不是一項犀利的成就嗎?此外,他由 1971 年第三部作品開始,便維持(堅持?)著每年一定有一部作品面世的產量。不要以為這是一件易事——放眼荷里活,有誰還有這份本領或能耐?就算是在92 年後,他的事業史便是一條往下滑落的線條(注意:是曲線而不是直線呢!),難道這就表示他 deserves 評論對他的作品的冷嘲熱諷嗎?至於他跟米亞 • 花露的是是非非,清官難審家庭事,跟他的作品又有多大關係呢?(點講都好,他跟宋儀維繫了15 年的婚姻是有目共睹的。)有人頂唔順他以花甲之年,仍在自己的電影裡安排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演員做他的女朋友,說他醉翁之意不在酒,說他是個髒老頭。難道好色是藝術家的致命缺點?那畢加索又如何?(更何況阿倫從來不是沒有自嘲的。你讓我說,我會話《寶貝計劃》與《新宿事件》裡的成龍先至惡頂!)
我學懂了不再擔心並找到如何看待活地 • 阿倫的電影的方法,是在《美蓮達與美蓮達》。如果你還記得的話,那部電影一開始時是幾個老友,有男有女,在紐約一家法國餐廳裡吹水,其中一人好像是個編劇還是作家什麼的,說了一條大,結果你一言我一語,把一個故事進行了兩種演繹,一個悲劇,一個喜劇。期間盡是閑話家常,有時會撬口爭拗兩句,有時則你唱我和,說得興起,靈感自然來料,歷約句半小時,乃盡興而還。我從這其中得到的教訓」有三。 一:講故事是阿倫電影的最重要功能。二:講故事的方法(或形式)又比故事更重要。三:飲啖茶,食個包,吹吹水——這樣的生活模式才是阿倫的真正生趣所在。如果你接受這類有點近乎樂天知命的小資式情趣的話,就請盡情享受吧!就當阿倫是你老友,他的電影就是我與你與他的一年一度約會,輕輕鬆鬆粒半鐘,間或會心微笑,間或捧腹碌地。不論是他抑或故事,可能都未必(再)有什麼警世箴言可以醒你(有就有,冇就冇,其實都冇所謂啦!),但重要的是那份老友鬼鬼,賓至如歸的親切感!坦白說,阿叔今年都 74 歲了。他在影史上已留下了不可滅的足跡,論修為,早就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(《情迷決勝分》輕輕再露一手,便已說明一切),是非不能也,實不為矣(其實個個大師盡皆如是)!對不?
明乎此,《Whatever Works》若有幸在本埠發行(機會可能甚微!),試抱上述心情以觀之,大抵會好玩一點,過癮一點!

11 則留言:

  1. 哈!好文章!作為Woody Allen hardcore 粉絲,舒生為WA護航
    之餘,又指出如何解讀/評價WA近作(當中也有不少失準之作)的態度
    亦為我對WA近作不滿意地方感到釋疑。WA過去20多年作品為我們帶
    來不少歡樂、溫馨而美好的歡影回憶,試問有那個影迷看《傻瓜大鬧香蕉城》、《情慾奇譚》不會開懷大笑,或被《安妮 • 荷爾》的情愛描寫感動。不必再以「好笑」作為評價WA實電影的標準,「輕輕鬆鬆粒半鐘」就
    夠了。這樣反而會有所得著呢!
    Robert Wo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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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W.A作品看得不多,最深印象当属《Annie Hall》,给我最深印象除了“好笑”,还有教我如何“用自嘲去解嘲”,如果说W.A的电影精彩,倒不如说是W.A的对白精彩,当然他的镜头也精彩(最深《Manhhatan》开幕几个画面)。

    但,有时候觉得W.A的对白太标榜“纽约知识分子气质”,太刻意,感觉他骨子里既自卑又自恋,可爱在他又认。

    真小人总比伪善较来得诚实,和容易让人接受。

    一直想找个机会看完W.A的出品,但发现难度颇大,除了舒先生上述的几部经典,其他很多作品总觉得有所雷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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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1. 一個作者一生只拍一部作品,信焉。
    2. 40 又 1/3 部作品,要看齊說難不難,說易不易。看你有沒有心而已。天下無難事...
    3. 何謂“紐約知識分子氣質”?我不敢說。避免把一些字眼,一些terminology,一些術語,弄成方便詞或粉飾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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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. 補充:
    欣賞/閱讀一件藝術作品,免不了總會有某種程度的文化上(和歷史感)的隔閡。盡己所能,參考、閱讀、思索、理解,然後再下斷語也不遲。互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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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5. "...我發現我很仰慕和十分尊重的兩名電影人的人格,跟他們在作品裡表達的思想、甚至氣質,都有天淵之別..."

    請問那兩位電影人是誰? 他們的人格和作品又有何"天淵之別"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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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6. Haha, Frank! I can tell u in person, but NOT here! 想我死咩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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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7. 舒生,卑D貼士哩?到底呢兩位電影人係邊個?係唔係同你老哥以前有過牙齒痕呀?香港電影圈品流複雜,好多人混飯食,唔當呢門係藝術,點會追求理想,嘻大染缸浸得耐,氣質都無晒啦!
    阿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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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8. 冇,冇,冇,冇牙齒印!No names, please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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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9. ”作品也如是,它分時代意義(即作品與它生產的時代的關係)和劃時代意義(即作品超越時間、流傳後世的價值)兩種。前者即時見效,後者卻非要等最少 30 年不可(一個 generation 的時間——不是我說的,是 Kiarostami 說的,下次才給你細說)。兩者相較,自是後者來得更重要。“
    倘若对WA的作品做个评估,恐怕半数以上都会归为后者,希望老人家能再活个30年,这样就又能成就一批经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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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0. Can't agree more with you, 驀然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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