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4月4日星期六

日誌
今天的感想:易文:其人其藝
在資料館舉辦的「易文:其人其藝」的座談會上,聽楊家(易文本名楊彥岐)三子女談他們的童年往事和對父親的印象。三人不約而同的,都說小時候因著易文終日忙於拍片、寫作、考據及應酬,很少時間與他們接觸,大兒子 Michael 與二女兒 Julia 更在中學畢業後便往澳洲念書,所以對父親有著一份遙遠的感覺,要直到長大成人後,通過回憶、讀父親撰寫的文章、書信和看他的電影,才再重新認識父親,並逐漸對他有了新的看法。三兄妹談吐斯文、舉止優雅、大方得體。Michael 更有著一份如 Sam(何思穎)所言的 wry humour。那份成熟、對人和事的體會與理解(understanding)、坦率(openness) 與 sophistication(按:一直覺得不應該把 sophistication 譯作世故,因為後者隱約帶著一份以大局為重的面面俱圓,是種姿態而非態度),處處予人以良好的感覺。這是一種只有受過優良的熏陶和教養才可以培養出來的特質——與易文電影的氣質又何其相近?
席間,我提了兩個問題。其一,是易文在片場裡的導演方法,因為 Catherine 說曾跟過父親到片場看他拍片。我遂知道他在片場裡也一如平常大部分時間,永遠穿著恤衫和西裝外套,間中繫上領帶;拍攝時很有耐性,幾乎從不罵人。有現場觀眾指出,易文的儒雅服飾,是上海人的海派特性之一,原因是愛講求面子。可能如此。但我看那時代的外國電影導演,開工」時大都西裝骨骨(直到六十年代新浪潮諸子也如是)。我的看法是這其實也代表著一種態度:他們都把拍戲視作(終身)職業,到片場就必須履行任務,故抱著一份尊重與認真 (seriousness),與今日阿貓阿狗都自詡導演者,不可同日而語。
我的第二個問題,涉及的(無可避免地)是易文多段的婚外情。我的目的不是八卦——易文在他的自傳裡早已有所表白,沒有任何隱瞞(某些名字代之以空掉的方格,只是編輯上的處理)。我在約四、五年前有幸與易文的太太,畫家周綠雲女士作了一次很詳細的談話,後者很主動的提到易文的情事。那時候我剛看過《情深似海》不久。影片的深情款款,教我十分相信易文的用情,並非泛泛。自古以來,藝術家多是多情人。 Julia 用了一個字眼形容她的父親,最貼切不過。她說易文是個 ultimate romantic ,真是「知父莫若女」了!我想印證的,是作為子女,三人的成長有否受這些情事影響?而這些情事又曾否 shed a light on 他們對父親的印象與評價。(又再如 Julia 所言: "All families are dysfunctional in one way or another," 尤其是在那年代的家庭。我何嘗不是生長於類似的背景?我想我的提問,多少也包含著某種的自我投射與想像罷!)
三兄妹十分坦白。父親的慈愛與嚴厲的教導,給他們留下美好的回憶,但父親的風流(再按:這不是一個壞的字眼),也為他們和母親帶來過不少痛苦。Julia 才中學畢業便決定要離開香港往澳洲與哥哥會合、Catherine 某段反叛的歲月,not to mention 母親的無限哀愁,這些都是叫他們不願意主動回首的原因。但智慧告訴他們,道德不是審視事情的唯一標準,All families are dysfunctional in one way or another。他們沒有責備過父親。我看到的,更是一幅既 ironical、卻也同時美不勝收的圖畫與結局——如果不是因為易文的情事,周綠雲女士也許不會想到用學畫(最初是書法)來打發日子;如果不是這樣,也就不會成為今日的一位知名和重要的華人畫家了!周女士是名身材纖細嬌俏的女子,但她的畫,光是畫布的 size,便已是她身高的兩、三倍。畫的內容,盡是宇宙之弘大、天地、日月的靈氣,與易文電影的細水長流,可說是沒有再大的差異!你能不說這就是生命解不開的迷思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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