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看的電影:《往死刑台的電梯》(Ascenseur pour l'echafaud, dir: Louis Malle, 1958)
路易 • 馬盧的第一部電影。今天看,有點過時了。
故事/橋段其實有很多漏洞。好像 Maurice Ronet 開場不久後進行的謀殺:光天化日下(起碼天還沒黑)在商廈外用吊索爬進謀殺對象的辦公室,未免猖狂。珍 • 摩露沒等到情人,一整個晚上盡在街上流離浪盪,很難自圓其說(尤其是知道他剛殺死了自己的丈夫,並看見他的車子裡載著另一名年輕女子)。那具(通往死刑台的)電梯也設計得太功能化(話停就停,話冇事就冇事)。至於破了兩宗命案的最關鍵性證物 -- 那個迷你型攝影機 -- 也安排得有點生硬(Veronique 有必要擒擒青趕住把底片送去洗印嗎?)。比較有趣的是由頭到尾男、女主角互相愛得死脫,卻從未在畫面裡一起出現過 -- 直至完場前一分鐘,但也只是在照片中而已(不過照片是誰拍的呢?這也是漏洞之一)。
影片第一次用 Miles Davis 的爵士音樂做配樂,今天聽起來著實有點拖慢了整部片的節奏,雖然旋律的情調與 Henri Decae 的精彩攝影滿配合,但卻與故事的驚栗本質不合襯(雖則我理解馬盧是在把影片武戲文拍)。(翻閱資料,原來 Miles 的音樂是在數小時內與幾名樂手對著畫面即興完成的,難怪有些地方比較散漫、粗糙。)
馬盧當過羅拔 • 布列遜(Robert Bresson, 1901-1999)的副導演,影片意圖營造的冷峻感覺(起碼是畫面上的)和細節,有點教人想起布氏的《最後逃生》(A Man Escaped, 1958),但卻未到那個級數(不夠乾淨俐落,也不夠純粹)。
珍 • 摩露是新浪潮諸子的繆斯與女神不錯。影片的第一個鏡頭就從她面部的超大特寫緩緩拉開。今天的女星大抵沒幾個能承受得了這種拍法(高清仲死!)。不過她在淋了一場大雨後走進酒吧的那場戲,街上乾乾爽爽的,而她就連髮尾也沒濕一根,卻實在夠過分的。
同樣有點過時的,是阿倫 • 雷內(Alain Resnais)和羅布-格里葉(Alain Robbe-Grillet)的《去年在馬倫巴》(Last Year at Marienbad, 1961)。
影片刻意打破線性敘事方法和顛覆傳統故事結構的做法,在今天看來已然見怪不怪,是很自然的事情(雖則對吃 TVB 的劇集、過去十多廿年港產片和荷里活電影的奶長大的本地新生代觀眾來說,《去》片還是一部高深莫測的金剛經)。這次重看,我沒想過影片被時間磨損得最厲害的,竟是雷內苦心經營的映像。我的意思是說,Sacha Vierny 的攝影技術依然無懈可擊(特別是他用燈光把所有人物都佈置成像剪裁出來的紙板樣本效果),但雷內大量利用 Nymphenberg 和 Schleissheim 兩大皇宮的巴洛克式華麗建築與設計,來製造及豐富影片的 visual impact、叫觀眾震懾的方法,對今天這個足不出戶也可盡覽天下奇景的時代來說,已差不多完全失去了它的魔力(雖則仿效超現實主義美術風格的庭園畫面仍不失一定程度的趣味性);某些象徵,例如 Coco Channel 為女主角 Delphine Seyrig 設計的那襲用羽毛織成的衣服,也失諸重覆與太過明顯。跟羅布-格里葉那大部分是文字遊戲的夢囈式對白一樣, Francis Seyrig 那由頭到尾都變化不大的風琴配樂,今天聽來不獨已沒有了那種 haunting 的味道,而且更是教人懨懨欲睡的最大原因。唯一無損的,是 Delphine Seyrig 那帶點默片形式的誇張演出方法,在舉手投足之間,有意無意為影片增添了一種反諷的味道(不過男主角 Georgio Albertazzi -- 據說是當年意大利影壇最紅的 heart-throb -- 純屬非戰之罪的奶油形象卻未免不敢恭維了)。
(後記:幾個星期前,朋友遊覽東京時捎來的消息,說馬盧的電影已被日本重拍成新版本。我倒想看看它會是怎樣改編法 -- 問題不在於部分情節在今日現實邏輯上的合理化,而是日本人會怎樣處理原作中對德國夫婦、男主角的僱傭兵身份背景等屬於歷史性的 political relevance。)
(再後記:多謝 Esther 提供新版《死刑台》的官方網址:http://www.shikeidai.jp/)